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凭栏向远，喜茫茫波浪无边。看：东骧金马，西翥碧鸡，北倚盘龙，南驯宝象。高人韵士，惜抛流水光阴。趁蟹屿螺洲，衬将起苍崖翠壁；更频天苇地，早收回薄雾残霞。莫辜负四围香稻，万顷鸥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谁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爨长蒙酋，费尽移山气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藓碣苔碑，都付与荒烟落照。只赢得几枚疏钟，半江渔火，两行鸿雁，一片沧桑。

据张贻玖所著《毛泽东和诗》载：阮元任云贵总督时，对孙髯的长联作了修改，《楹联丛话》也将此收了进来。毛泽东很细心地将修改前后的两副对联作了对照，将阮元改过的几处都用着重线标了出来。在另一本1935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平装本《楹联丛话》中，毛泽东又对这一长联和其改动的地方作了圈划、标记，还写下了批注：“死对，点金成铁”。在另一本《两般秋雨庵随笔》中载录这一对联处，毛泽东又批注：“此阮元改笔，非尽原文”。

此联录自张贻玖著《毛泽东和诗》，春秋出版社，1987年1O月版第79--8O页。

注释

1、[阮元] 生于1764年，江苏仪征人。清代学者，字伯元，号芸台，乾隆进士，官湖广、两广、云贵总督，体仁阁大学士。罗致学者从事编书刊印工作。校刻《十三经注疏》、汇刻《皇清经解》等。所著《畴人传》、《积古斋钟鼎彝器款识》，是研究我国历代天文学家、数学家生平和古文字学的重要参考资料。论文重文笔之辨，以用韵对偶者为文，无韵散行者为笔，提倡骈偶，对桐城派“古文”的形式有所不满。

2、[爨长蒙酋] 爨 ：音为cuàn，“爨”和“蒙”为隋唐时代统治云南的乌、白蛮姓氏，这里借以泛指云南。“长”和“酋”均为首领。“爨长蒙酋”四字是指明末引清兵入关、康熙年间镇守云南复又反叛、后称帝湖南衡州（今衡阳）而终于被清所灭的吴三桂等人。

阮元画像

赏析

道光初，阮元出任云贵总督，驻云南。他在读完孙髯的长联后给梁章钜写信，说孙髯原联，以正统之汉唐宋元，伟烈丰功，总归一空为主，岂不骎骎乎说到我朝。很显然是指责长联影射了大清朝。让其原封不动地挂下去，当然不行！取消它？也不妥。于是用了一个“两全其美”之法，摆出学者的架势，对长联进行篡改。

阮元对长联的改动前后凡15处，文中画线的部分均为阮元改动的地方。阮元将“神骏”改为“金马”，“灵仪”改为“碧鸡”，“北走蜿蜒”改为“北依盘龙”，“南翔缟素”改为“南驯宝象”。阮元所改对联失去了原文形象生动的比喻，失去了原文丰富的想象空间，以及原文应有的灵气，显得过于直白，呆板。对此清朝的另一个学者梁章钜认为“神骏”指金马，“灵仪”指碧鸡，“蜿蜒”指蛇山，“缟素”指鹤山，亦似为未。其实他在为阮元进行辩护。梁与阮同朝为官，又有共同爱好，来往甚密，他如此说可以理解。但是，凭心而论，此处不过是就事论事，无关宏旨。真正能看出阮元用心的还在另外一些地方。

孙髯翁的“披襟岸帻”，在阮元看来颇有些放荡不羁，不合正人君子风度，于是改为“凭栏远望”，那种兴奋喜悦的神态顿然失去。与之相应的“何妨选胜登临”改为“惜抛流水光阴”，反映了士大夫们及时行乐的人生态度。孙髯翁在历数汉唐宋元的英雄业绩之后，说“丰功伟烈”“都付与苍烟落照”，阮元明白，这是“以正统之汉唐宋元伟烈丰功总归一空”，进而否定大清王朝。于是，他轻轻将“伟烈丰功”四字勾去，换成了“爨长蒙酋”，是说明末引清兵入关、康熙年间镇守云南复又反叛、后称帝湖南衡州（今衡阳）而终于被清所灭的吴三桂等人。与之相应的“断碣残碑”改为“藓迹苔碑”，想说明事情过去还不太久。而将“苍”改为“荒”，将无形变为有形，也是为了和前句相对应。表面看阮元只是对个别词句进行了改动，但是阮元在这里玩了一个偷梁换柱的把戏，其结果使整个长联的主题完全改变了。原联是对整个封建王朝的否定，篡改后却成了对大清王朝的一首颂歌。

而且，阮元所改使长联气贯长虹的气势颓然失去，长联丰富而深沉的语言内涵顿然全无。改动后的长联文气呆滞、艰涩、牵强附会、用典不当，长联的内容和精神严重脱节。阮元这种违反民意民心的举动，使昆明人哗然，纷加斥责。阮元离任后，孙髯翁的长联又挂了出来。现在这副长联是光绪十四年岑绕英重立的，并说明是孙髯翁的旧句。阮元在清代也是颇负文名的“高士”，著作甚丰。《清史稿》称他“身历乾嘉文物鼎盛之时，主持风会数十年”，可谓名重一时。然而逆历史潮流而动，自负改联，却留下千古笑柄。

阮元画像

毛泽东是伟大的革命家，是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他在《矛盾论》中说道：“社会的变化，主要地是由于社会内部矛盾的发展。即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阶级之间的矛盾，新旧之间的矛盾，由于这些矛盾的发展，推动了社会的前进推动了新旧社会的代谢。”阮元的改笔明显是违背唯物史观的。另外，毛泽东本为一代诗人，对前后两联的文笔看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所以，毛泽东对阮元的改笔批为“点金成铁”，予以坚决的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