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赵红，陕西中宁人，46岁，出身贫寒，全家都是务农，经过自己的刻苦努力，终于考上了北京一所煤炭院校。在他毕业的那年，正逢国家机关部门招收各方面的专业人才，又一次经过万人遴选，这个万人垂涎的煤炭专业的岗位终于落到了赵红身上。

刚来这里上班的时候，除了司领导之外没有人知道赵红的来历，其他人都只是粗浅认为赵红老家的祖坟真的冒了青烟，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落到他的头上。其实要是说人没有人帮助简直是不可能，赵红也一样，自己的努力一定要通过一点点契机才能实现。这个契机来源于他上大学的三年级。

赵红家里有兄弟四个，赵红最小，在农村家里如果有四个男孩，生活一定过的很苦，所以赵红的父母希望最小的一个是女孩，就起了女孩的名字。赵红从小在村里的学校读书，成绩非常好，一直到考到县里高中，高考的时候考上了煤炭行业最好的大学。父母把积累了很久的一点钱和家里的一头猪换成的钱都给了赵红交学费。在大学里赵红也过着非常节省的生活，但成绩一直很好，他也想着能考研或者出国，但是自己的经济条件实在拮据，最后也就考虑毕业了直接就业，挣钱了也能贴补家里，让父母过几天好日子。赵红可以说是典型的中国农村学生自己努力的典型，就像无数像他这样的学生一样。

大三的时候，一天午饭的时候，赵红吃完刚要走，看见桌子上有一个钱包，不是自己的，也不知道是谁的。他看了几眼，等了一会仍然没有人来拿，便伸手拿起来，打开一看是企管系的一各三年级女生的，叫刘一如。赵红不认识这个人，但是他考虑了一下，知道自己班的女生可能认识她，便向女生宿舍走去。找到自己班的女生，把这个事说了，也把钱包给了她，让她转交给刘一如。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至少在赵红的心里是结束了，他根本没有想到还有后面的事情发生。

这件事过了几天以后，一个下午，因为没有课，赵红正在水房洗衣服，突然有人过来叫他，说有人在楼下等他。赵红擦擦手，就下楼了。到了楼下看看也没有自己认识的人，只是在不远处站着一个女生，披肩长发，面容白净，穿一身天蓝的职业装，衬托着苗条的腰身，身高中等偏上，透漏着青春女孩子的简单纯朴而且聪明伶俐的气质。“你是赵红吧”，女生先开口了。“哦，你是”，“我是刘一如”，“哦”，赵红马上想起来了。“你……”赵红想说你有什么事，但是没有说出口。“我想谢谢你把钱包还给我”，“不用谢，应该的”，然后就沉默了。其实赵红不怎么和女生接触，就是自己班的女生也很少说话，他的心思都在学习上，只想毕业后能赶紧找个好点的工作，赶紧挣钱。所以，面对这个白皙的清纯女孩不知道说什么。刘一如也想打破沉默，“你在干什么”，“洗衣服”。“我只想认识一下你”“哦”。也许这也算是认识了，刘一如走了。赵红返回去接着洗衣服，可是总想着什么，干脆不洗了，拿起书包去图书馆，路过人工湖的时候，突然发现夏末初秋的人工湖竟然如此迷人。微风掀起了一层层的涟漪，推着湖里的睡莲在水面荡漾，湖边的绿树连成一片，树荫下的长凳坐着少男少女，有的在看书有的在聊天。赵红突然觉得今天的微风像温柔的小手一样拂着自己的脸，从心里透出的舒服。于是他找了个长凳也坐下来，看着湖面，感受着这气氛。平时只顾着上课看书，也没有留意这湖，没想到竟然出乎意料的惬意。夕阳送过来的红晕逐渐罩着这片水和水边的人，赵红突然之间感觉到了什么，但自己说不出来，隐隐约约能感觉到。

天越来越黑了，赵红坐着，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空白着。眼睛盯着偌大的湖面，远远的一个凳子上坐着一个长发的女生，背对着赵红，拿着一本书在看。赵红盯着她的背影，眼神仿佛都已经走过去站在她身后，她的头发顺溜的很，直垂垂的披在肩上，好像就是刘一如一般。赵红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觉，是情窦初开了吗？不由地回想着自己曾经走过的路，在农村干活，读书，自己老家的那几间破房子，面目憔悴的父母，还有自己未来的未知生活。自己可以在大学里释放自己的情感吗，能像别人一样交个女朋友吗，自己的目标不是努力学习吗。胡乱的思绪不由的在湖面飘开，当他再注目观看的时候，那个女生已经走了，天逐渐黑下来了，湖边的人都走完了，只留下赵红一个人。

赵红努力想忘记这些，把自己的心思拉回到学习中，还要谨慎的计划着口袋里的钱，还要不间断的找个家教辅导的工作挣点伙食费，日子在不紧不慢的过着。过了几天，刘一如再一次来找他。“今天的电影不错，我买了两张票，咱们一起去看”。看电影对于赵红来讲简直是奢侈，除了在村里拉大幕的电影，他就没有进过电影院。“我……”其实他挺想去的，可是自己说不出口，显得有点犹豫。“走吧”，刘一如有点恳求又有点坚定，赵红也说不出什么，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向电影院。

长这么大，赵红第一次和一个陌生女孩子单独走在一起，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只能若即若离的跟着刘一如后面，不敢跟的太近也不能离的太远。刘一如今天专门洗了头，本来就非常顺溜的长发散发着阵阵香气，配着雪白的无领衫和洗旧的牛仔裤，腰身毫不掩饰的被描画出来。赵红在云山雾绕里，闻着一阵阵香气，既是自然的淳朴的也是刻意的雕琢的。其实赵红想和刘一如说几句话，避免这种尴尬，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可是又决定必须说几句，于是紧走几步和刘一如并排在一起。“你们系的课多不多”，简直是无话找话，企管系是全校课最少的是大家都知道的，企管系的同学是最轻松的。“不多”，刘一如如实回答，面露微笑。“你学习很好”刘一如反问，其实她已经通过好多同学打听了赵红的基本情况，赵红的生活很简单也很透明，也没有和谁有什么冲突，所以大家对他的印象都挺好，再加上赵红学习成绩在系里名列前茅，老师们都知道他也挺喜欢他的。“哦，还行吧”赵红不知道怎么说。“我不太喜欢学习，基础课不太好”，都大三了已经没有什么基础课，基础课就是英语、高数、大学物理这些比较难考过的课，一般都在二年级以前就学完了，可是刘一如确实学习一般也可以说是一般较差，只是颜值高也善于唱歌跳舞组织活动，再者还有一个特殊的原因，从学校到系里对刘一如的评价很高，虽然功课一般，却也成为学生党员，系学生会副主席，还有几个学生组织的头头，在学校里影响力还是不错的。可是这些对于赵红都不是应该关注的，所以他对刘一如也不知道，甚至没有听说过。

一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一个是揣着糊涂装明白，问的还在问不应该问的，回答的也是糊里糊涂的不知所云。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走进电影院。赵红第一次进电影院但是看电影的程序还是知道的，首先要找到位置。赵红想，自己毕竟是个男人，应该找找位置，可是如此多的位置怎么找，首先要找到排数，他并不知道分单双号的，可想而知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还是刘一如找到了，两个人就坐下来。电影演的什么赵红也没有心思看，所有的心思都在刘一如身上，因为刘一如和很多来看电影的人打招呼，说说笑笑，都是赵红不认识的。别人也不认识赵红，也没有和他招呼，赵红挺尴尬的。隐隐约约中还觉得这些人都在叽叽咕咕的说什么，听不清楚，反正也没有必要介意。

电影放映完了，天也黑了。两人走出电影院，顺着大路的树荫走着。经过这两个小时的接触，感觉亲近了很多，赵红也感觉有很多话要说要问。

“你是北京的?”

“哦，我父母都在北京工作，我出生在北京，我爷爷也在北京”。对于北京赵红并不了解，虽然在北京上大学，可是出去看看的次数基本没有，就算出去转转也是固定的几个地方。

“我家在宁夏”，赵红跟着说。刘一如对宁夏不了解，对于农村生活更不了解，瞪着大眼睛看着赵红，想让赵红接着说他自己的生活，也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我家在中宁的农村”，赵红直言不讳。“我从小在村里的学校上学，我有三个哥哥，学习都不好，大哥已经结婚了在村里，二哥还没有结婚和父母住在一起，三哥在银川打工”。

“你们家种地吗”？刘一如问了一句没必要问的。“种啊，我和父母、哥哥们中谷子、玉米、红薯、山药蛋”，“你会种？”刘一如还有点疑问。“当然会，不过后来上学了就没有时间帮忙种地了”。赵红从上大学以来就没有和谁说过自己以前的生活，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想要说的还有很多很多。俗话说“人逢知己千杯少”，话题一旦打开就像放开的水闸，一时是根本收不住的。不知觉的在人工湖边上已经绕了三圈了，两个人都没有要回去的意思。“我请你吃饭吧”，赵红鼓起勇气。“好啊，吃什么”，“你喜欢吃什么”,“我不常在外面吃，食堂现在也没饭了啊”。“那去一条街吧”，刘一如说。

一条街在学校北门外，开着很多小饭店为学生们服务，价格便宜量足但是味道一般，不过也是学生们打牙祭的好地方。“好啊”赵红说着，把手伸到口袋里摸了摸，心里一紧，因为没有多少钱，想请刘一如吃饭可是又怕钱不够，有点犹豫，眼神里飘过一点失望，但马上就正了正眼色。刘一如恰恰看到了那个眼神，马上就知道了，她之前是了解过赵红的，赵红的情况她很清楚，尤其是经济状况，可是今天赵红并没有因为自己拮据就害怕，反而要请自己吃饭，她有点感动，至少在她和钱之间，好像她更重要点。

两个人来到一家饭店，刘一如点了两个菜两碗米饭。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吃饭，赵红很少来这里，只是又一次一个老师的孩子补习功课，考上了附中，非常满意，请赵红吃了一次，其余就没有来过了。赵红也真饿了，可是在刘一如面前不能太放纵，就慢慢吃。“你们吃米饭多不多”？“不太多，我们吃面多”。顺着话题他们聊了很多关于家乡、家庭的事，渐渐地赵红也对刘一如有点了解了，城市女孩，独生子，从小有点娇生惯养，家庭富裕不怎么缺钱，但是成熟稳重，就是学习不太好，人长的漂亮多才多艺，党员，学生会副主席。可是自己除了学习好点之外，其他的都不能和人家比，在无形中赵红已经拿自己和她进行了一番般配不般配的对比。赵红虽然没有过感情经历，但不是傻子，他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喜欢和被喜欢的需求，他挺喜欢对面这个女孩子，曾经脑子里还飘过一丝念头，能有她当女朋友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可是，可是，自己和人家差距还是很大的，简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有点灰心，告诉自己不要想那么多，人家可能仅仅是因为我捡到了人家的钱包并还给了人家，人家感谢一下而已。他又想起来，当时捡到那个钱包的时候，里面不仅有不少钱，而且还有很多卡，他也不知道都是什么卡，因为他根本没有一张，但是他知道一定值不少钱。赵红走神了，“你吃饱了吗”刘一如问到。一句话把赵红从回想中拉回来，“饱了”，其实一小碗米饭是吃不饱的。赵红紧赶着去结账，刘一如也没有动，幸好只有14元，赵红身上的钱还够，松了一口气，看看刘一如笑笑，今天没有露怯。

剩下的时间，赵红想用力抓住，可是时间却加快了脚步飞奔着，一看表已经10点了，到了10点半宿舍就要关门了，这也意味着今天就要过去了，刘一如要回宿舍了。第一次赵红感觉到有点依依不舍，上一次是从老家来到北京在村口和父母依依不舍。赵红不知道刘一如怎么回去的，说了什么，自己怎么回到宿舍的，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了。

今天是美好的一天，有点兴奋，赵红掩饰不住的高兴。舍友们知道刘一如叫他去看电影了，都有点羡慕嫉妒，想打听打听，可是赵红笑而不答。可是一丝灰心涌上心头，自己并不适合和刘一如做朋友，自己的路和她的路不是一个方向，虽然自己心里确实喜欢这个女孩，但是，哎，不要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