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帆、骷髅、独眼、木腿、衣衫褴褛、饶舌的鹦鹉,荒岛上的宝藏……在各类传奇故事与电影里,加勒比海盗是这样被定义的。虽然海盗的黄金时代距今只有四百年,但今人对他们的认知只能停留在那些航海日志与探险者回忆录的只言片语。当试图拼凑出海盗生活的图卷,就会发现,这群浪子既传奇又平凡。说到底,海盗是人类不羁灵魂的化身,人们幻想着杀人越货逍遥法外的快感,却不见得能忍受漂泊终日的险恶。
很多人印象里,加勒比海盗曾在后哥伦布时代的数百年里雄踞海上。与之大相径庭的是,海盗真正的黄金岁月仅从1715年持续到1725年左右。除此之外,凶猛无敌、嗜杀成性、法外狂徒……这些词语也是后人对海盗的“刻板印象”。如果哪个海盗的棺材板压不住了,肯定会跳出来大喝一声,老子当年不是这样的!当然,前提是他们得有福享用棺材板。
海盗凶猛无敌吗?对于大部分商船来说,确实如此。这要归咎于海军的慵懒,比起面对刀头舔血的海盗,他们更乐于抽取过往商船八分之一的货价作为保护费。然而,航线上总有一些海军罩不住的暗角,比如被称为“海盗天堂”的巴哈马岛,军舰至此太易搁浅,劫掠得手的海盗则躲在此处大肆挥霍。然而,当被激怒的商会请出私掠船主出身的“海盗猎人”罗杰斯率皇家海军前来清剿之时,巴哈马岛上的流寇几乎望风而逃,连“黑胡子”也躲到了北美殖民地沿岸避开风头。毕竟,他们的活动范围远至缅因,与其硬刚训练有素的海军,欺负某个疏于防范的殖民地要简单得多。
在海军面前,他们既不凶猛也不英勇,甚至大多还有一颗被招安的心。罗杰斯船长远征巴哈马前,曾大张旗鼓宣布赦免归顺者。当他登上海岸,发现三百衣衫褴褛的海盗在两个头目率领下正恭候他驾临,还胡乱朝天鸣枪大喊着“乔治国王万岁”,其中就有“黑胡子”海盗事业的领路人霍尼戈德,他日后成为“海盗猎人”的得力干将。尽管对这荒唐一幕忍俊不禁,罗杰斯还是继续鼓励赦免大业,多达六百海盗先后来投,他们宁肯在国王陛下的庇护下在巴哈马修房造屋,也不愿重回海上流浪。当然了,海盗多是见风使舵的高手,几年后巴哈马闹起传染病,他们立马偷个小船重操旧业,还沿途招纳了不少逃跑的黑奴。
海盗嗜杀成性吗?虽然缺少完整的数据支持,但从亲历者留下的记忆碎片来看,这恐怕是一种误读。仍以“黑胡子”为例,1718年他抢劫波士顿商船“新教徒凯撒”号,水手因他残暴名声弃船登岸,躲在密林里。“黑胡子”满载而归时没忘为他们“洗脑”,向林中喊话,声称自己“从未食言,更未曾杀过人”。船长怀尔细细回想坊间传闻后,率部投降,果真安然无恙。
在另一些案例里,“黑胡子”劫船时似乎也并无杀人的嗜好。1717年“黑胡子”生擒法国“协和”号,对指挥官一顿拷打,威胁他交出藏在隐秘角落的金粉,否则将遭割喉之刑。指挥官权衡利弊之后献金保命,“黑胡子”果然没再难为他,还赠他一艘小船安置乘客,送了三吨豆子作为逃命的口粮。在接下来的一票生意里,商船“大艾伦”号的船长经历严刑拷打后仍拒绝透露金银珠宝藏在何处,“黑胡子”最终也未开杀戒,而是用小船将他载到一个人迹罕至的荒岛,任他自生自灭。实际上,在关涉“黑胡子”的百余桩劫船案件中,尚无证据表明他曾下令屠杀被俘船员。
海盗皆是法外狂徒?人们羡慕海盗的逍遥生活,然而他们并不能“免俗”。“海盗民主”一度是沙龙里的热门谈资,有人调笑“海盗的民主比美利坚早了一百年”,其实所言非虚。早在17世纪加勒比海盗鼻祖艾弗里称霸的时代,他就制定“民主原则”:船上重大事项由船员投票决定,船长只有在战斗时刻才享有独裁大权,这成了黄金时代海盗船的基本准则。海盗也有自己的福利体系,在“收成”可喜时,与“黑胡子”齐名的海盗头子贝勒米创建过某种“信用合作社”,有开销需求的海盗可以随时登记取款,这还不算在巴哈马海盗中成型已久的伤残抚恤津贴。
法外之徒往往命悬一线,搭上黑白两道,是许多海盗的理想状态,“黑胡子”也不例外。暂别巴哈马后,他率部辗转到北卡罗莱纳。他的海盗船和传闻中取之不尽的财宝令总督伊登折腰,据说他们达成默契,总督提供政治庇护,“黑胡子”则不时献出金银填补殖民地财政亏空。不久,伊登总督还为他牵起红线,“黑胡子”风风光光娶了当地种植园主的女儿作为第十四任夫人。
邻近的弗吉尼亚总督不堪其扰,准备将其绳之以法,竟也频繁遇到阻力。先是海军捉获“黑胡子”麾下头目,不成想却被当地法官以“不遵法律程序”起诉。甚至这位总督大人最终对“黑胡子”的斩首行动都是违法的,他不敢上报治理议会,因为他们“对海盗有无法解释的偏袒”。他万般无奈之际,留下一句经典判词:“人们在怀抱分享不正当财富的希望时,非常容易倒向并支持这些人类害虫。”总督大人一语中的,但依然是那句话,谁又能免俗呢?
参考资料:《海盗共和国:骷髅旗飘扬、民主之火燃起的海盜黄金年代》,作者:[美] 科林·伍达德,译者: 许恬宁,出版社: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甲骨文